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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疯女人(2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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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可悲。

说起宋远洋的人生,他的前半生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挫折虽然有,但基本上都是一些小浪花,不值一提,偏偏在简安那里摔了个大跟头——被戴了一顶浓绿浓绿的帽子。

至今他都没有告诉亲朋,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戴了绿帽已经足够耻辱,何况他的父母本来就不看好他和简安,关爱他的亲朋都觉得是简安配不上宋远洋,只是他们都尊重他,连带着也愿意给简安几分薄面,没有将那些明着的话说出口,只是那些偏见都藏在他们的眼神里。

社会人是惯于隐藏的,他父母自诩高级知识分子,也经常将尊重孩子挂在嘴边,于是他们只委婉提过,觉得他们两个不合适。是宋远洋固执,没有与简安分手——因为那些偏见,他竟然更怜爱她了,想着她被人看不起,他就应当更爱她。在这件事上他难得出现了叛逆的苗头,父母越发不赞成,他就越想求个圆满。他表现出强烈的坚定,做父母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尊重孩子是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总不好撕下自己的脸面。何况为了这件事与儿子闹翻不值得,宋远洋从小到大都叫他们满意,他辞了稳定的工作和朋友合伙创业是后来的事,当时也只有他铆足了劲想和简安在一起这桩事让他的父母觉得不顺,其他时候,他总是别人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既拿出一定要同简安在一起的架势,还容不得旁人说她一句坏话,做父母的也就仁慈地将他们的怜悯收在眼睛里——只要简安够贤惠,够老实,肯和宋远洋好好过日子,那么这日子也就过下去了,他们没什么好反对的。

谁想到就出了这么档子事。

不过直到现在,宋远洋都没说实情,甚至连和简安分手都没怎么和家里提起。

他好像过上两种生活。一种生活里,事业顺利,恋情也稳定,他的简安还在,只是有诸多缘由,她才许久没有出现。有那么几次,连宋母都问起来,简安最近如何,为什么没有出现,宋远洋找了理由含糊搪塞过去——连挑剔的宋母都已经开始习惯简安的存在。

宋远洋创业以后需要频繁出差,家里有需要他的时候,简安答应了他过去帮忙。有一次宋母动了一场小手术,需要住院,那时候宋远洋和宋父都不在当地,宋远洋托简安去看,简安答应下来,请了假去照顾。照顾的活大部分是护工做的,简安的作用是陪伴,兼监督——帮宋远洋和宋父看牢护工,他们生怕护工不老实,会欺负了宋母。

那次以后宋母开了金口:“小简人还不错,做事还算有条理。”

宋母住院,宋家的好多亲戚都来探看,头两天是简安陪着宋母应酬的。宋家亲戚人多,人多了就爱聊各自的生活,聊多了那些话题里就藏着暗暗的攀比。宋家人习惯了攀比。宋远洋小学起三好生拿到手软,亲戚的孩子却不是个个会读书,但念书时可以光比成绩,等到大了工作了能比的领域就多了去了。学历比不上,那就拿能挣钱来凑。比这些还不够,孩子们已经都已长大,婚恋也成了一个可以攀比的项目。学历挣钱都比不了的时候,就轮到他们抬出小孩的伴侣——嫁得好或者娶得好,尤其家里有儿子的,硬性条件更容易比出个所以然——简安相貌平平无奇,学历也平平无奇,那些亲戚的儿媳们多数样貌出色学历也出色,简安的条件在其中自然算是拿不出手,虽然还不算末尾,但离末尾也挺近。

那几天来了好些亲戚长辈,同宋母聊天,说起近况,不是这家结了婚正在备孕,就是那家了生了孙辈,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有些家里生完了一个还不够,说是独生子女一个人长大太寂寞,所以准备让家里的媳妇再生一个作伴。那些人口气闲闲,像要个小孩不是什么难事,确实是,毕竟小孩不是由他们来生。简安在旁边听着,满腹的吐糟,还得接收来自宋母责怪的眼神。当着外人宋母自然是笑呵呵的,只说到宋远洋和简安,偶尔眼神落在简安身上,慈爱中一根绵绵的针扎过来——宋远洋近三十了还没结婚,宋母只能认定是简安的错。要不是简安一直吊着她儿子,以她儿子的条件,还能蹉跎着蹉跎着眼看着就迈进三十大关?

简安自然接收到了讯号,但装傻充愣是她的强项。那绵绵的针刺过来,她假装不明白就是了。是以宋家的亲戚和宋母聊得欢快,简安只在该应和的时候应和,该装傻的时候,她就装傻。这件事她没告诉宋远洋,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做什么?她的确没有结婚的念头,要真说出来两人还要认真讨论起来,倒显得是她急着和宋远洋结婚似的。

那两天下来,宋家的亲戚对简安普遍的印象是——很安静,很乖。亲戚来探看,除却客套地招待,简安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倘若有人有心留意,会发现她好几次眼角有泪花。那是打哈欠打的。但她不能当着一群人打,只好把哈欠压在胸口。那泪花就是嫌无聊憋的。然而那群人忙着高谈阔论,简安的作用就是充当一个不打扰的花瓶。虽说以她的容姿来说,称作花瓶也只能说是勉强,可能花瓶还嫌她不够资格。但她的作用也就是这样了。站在一旁安静地倾听,在少见的快要冷场的时候插几句,应和几句,以免这些和亲戚间的应酬走入不必要出现的冷场。她起的作用不多,但宋母很满意,宋家的亲戚也很满意,也没有人注意到她那些透明的泪花,谁都不知道她在那些人聊天之时神游太虚,因此所有人都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虽然各项硬性指标不突出,可是胜在足够乖巧。

有人说简安这种安静是一个儿媳该有的“低眉顺眼”,宋母不喜欢这个说法,这说法好像她是个多刻薄挑剔的婆婆,然而她也没有说什么,慈爱的笑里有一种默许,默许的是简安“宋家儿媳”的身份。

宋母也好,宋家的亲戚也好,对简安那阵子的表现统一是她“很乖”,宋远洋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称赞,转述给她。简安听了两眼一瞪,嘴唇张了一半,像是被什么噎到——这种夸奖太他妈毒了,夸无可夸,只能来一句“很乖”,依她的性子,她多想直接爆粗口——乖尼玛。但她看到宋远洋那张脸,听到宋远洋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即将冲出的言语及时停了下来,化作嘴边柔柔的笑。

“你高兴就好。”她祭出了最常说的那句话。

糖度高到一定的浓度带有致病的毒素。宋远洋没有看懂那笑容,但他以为他懂,那代表着简安快要热泪盈眶的感动,她应该也能看出来,他们的恋情得到家人们的认可。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能一同得到家人们的祝福。

日子久了,简安许久没有出现,宋家父母也品出了异味。两人遂问起小简最近怎么不来了。这着实有些不正常,怎么求婚以后反而出现的次数少了?宋远洋只推说他会处理好。两位老人眼神一交汇,达成无声的交流,应该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过这问题应该不严重。宋母这时候倒是很能理解了。没有结婚的小姑娘嘛,婚前总是要拿拿乔,摆摆她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谱,显示显示自己的身价,可以理解。

两位父母就这么被搪塞过去,宋远洋应付完父母,关上门,面对的是另一种生活——一个人面对野蛮丛生的恨意,一个人气到呕,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思考简安为什么要那么做,是不是他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这时候就体现出他创业的好。搞事业是个好借口,他可以常常借这个理由宿在外面,有时候是朋友家,有时候是独自去酒店,总比回家面对两个还蒙在鼓里的老人家好。借口住外面的晚上,他会找朋友喝酒。知道他和简安断了联系的朋友不多,只有一个朋友,知道些许他们的内情。有一次朋友看宋远洋喝酒看不下去,问起他们分手的理由是不是那件事——那件事不是简安出轨的事,朋友提的是另一件。宋远洋端起酒杯的手一顿,微微的颤抖。

“不是,”他皱着眉回答,一口饮尽了酒,“和那件事没有关系。”

宋远洋一个人瞒下了所有事,但他不知道,要是他的父母知道他和简安分手,还是简安出轨,两个老人一定会乐得直放鞭炮庆祝,他们本来就觉得简安配不上宋远洋,不过是看在儿子的份上,才勉强接受他们可能会结婚的结果。现在两人分手,正合他们心意。要是分手的原因是简安出轨,那他们更要恨不得昭告天下,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宋远洋是要面子,觉得男人被戴绿帽还是太耻辱的一件事,他的父母可未必不这么看。

要是出轨方是宋远洋,那他们少不得要想办法隐瞒这件事,说不定还要劝说简安忍气吞声——他已经想结婚了,不过出个轨而已,何必老是抓着不放?简安也不年轻了,这年纪在宋家父母看正好是她的死穴。既然已经不年轻了,又何必斤斤计较?要是宋远洋还是想同她结婚,那他们夫妻俩少不得得想办法哄简安点头,登上简家的门道歉顺便再劝说简家爸妈加入他们的行列,劝简安原谅宋远洋。这还是好的,要是宋家父母绝情一些,还能冷冷丢下一句——谁叫你管不住你的男人?但是事情调了个个头,现在出轨的人是简安,那事情可就完全的不一样了。虽然男人女人文字上看上去只差了一个字,实际上是一字之差决定待遇截然不同。一个女人要是出了轨,她是贱货骚货不要脸的娼妇,宋父母是以知识分子自居,断然不会骂出这么恶毒的话,但只要他们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有的是人替他们骂尽难听的话语。

这也是奇了,一个女人放荡是罪孽,是罪过,那男人三妻四妾怎么说?过去男人三妻四妾在许多个国家大行其道,现今一夫一妻写入了法律,但也没能拦着男人包养情妇。有能力的男人大奶二奶三四五尽管包着,有的人还能壕掷千金给每个情妇都买下房子还能让她们住在一个小区——不管几时,男人的出轨都能和财力权力挂钩,是男人能力的象征。要是男人出轨,还有一堆人给男人找借口,顶好的办法就是将过错全都推到小三小四头上去——啊呀都是小三勾引的,那些男人都是被那些骚货狐狸精勾引了才上钩。哦,这倒是有意思了。由此可见男人的下半身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货色,随便别人勾一勾,它就会跑过去插进别人的逼,要么就是随便跳一跳,男人就得跟着下半身跑进草丛随地小便——男人的下半身简直如同狗一样到处撒尿圈地,咦不对,狗接受训练以后说不定还能管住自己,可男人却管不住,要这么说男人连狗都不……

咳咳。

宋远洋是没有说,所以不知道他的父母会怎么做。宋家父母一定会恨不得将这件事传的满天下都知道,当然也包括简家的父母。他们绝对会让简爸简妈知道他们教出来的女儿是什么货色。到时候简家亲戚那边一听说,简爸简妈估计好几年都得躲着亲戚绕道走。

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至贱则无敌。简安没什么优点,缺点倒是一大堆,不要脸就是其中一项了。她也没什么要脸的。这件事传了也就传了。姚宁是个大城市,大城市的好处就是它足够大,大到能藏得下污纳得下垢。天底下好女人少她一个不少,坏女人多她一个不多。有些事,比如名声之类的,要是看得比天大,那么名声被人污了就是一桩大事。然而出轨丑闻不在简安担忧之列。她对名声也没那么看重。她也不靠宋家吃饭,也不靠简家。就算人人皆传她是个不要脸的荡妇,她照样能挺胸走在大街上——原因无他,靠的就是够不要脸。要是这件事让简爸简妈气得把她赶出家门,说不定还正中她下怀,她还能借着这个由头跑去别的城市发展——宋家的手再长都伸不到那么远吧?

要是简安愿意再不要脸一点,她甚至还能抱着看戏的心态威胁宋家父母,不就是曝丑闻吗?他们要是曝她出轨,她就曝她和宋远洋性生活不和谐,至于怎么个不和谐,让外人去猜呗。但宋远洋要怎么应对呢?性生活不和谐的说法多了去了,这说法太有想象力发挥的空间。她可以误导别人以为宋远洋是阳痿,ed,这说法要是传出去,看急的是她还是宋家父母。

谢天谢地,这个故事没有奔向简安和前男友以及前男友爹妈斗智斗勇互撕到鸡毛蒜皮满天飞,这个故事之所以没有这么发展,完全是因为宋远洋是个好人,他是个大好人,至少他的道德底线比简安高……高一点……吧。

他干不出那事儿,于是只好一个人关起门来,默默因为简安气到吐血。

他想不通,想不明白,明明大家都已经开始适应他们即将拥有的角色,宋家父母在适应,简家父母也在适应,他以为他们的人生正沿着正确的轨道向前行进,然而简安却以他怎么样都没想到的最高时速,驾着她的那辆车轰地一声,在人生正轨的防护栏上撞出大洞。她不是只撞出一个洞,她是撞出了两个。第一个洞正砸得宋远洋眼冒金星,还反应不过来,她就开着车子猛地撞出了第二个大洞。而事故发生以后,肇事者根本没有善后的觉悟。她下了车,头也不会地——拜拜走人了。

她冲出来的那刻,四目相对,宋远洋只觉得可悲,替他们都感到可悲。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他竟然没在这三年看清一个人。三年的时间,三年的话语,都在简安一个动作间化成了谎言。他不想承认,不想直视,他三年的感情都是由谎言包裹的。原来语言并不代表真心,听一个人说了什么都不够的,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过去三年简安为宋远洋做的也不少了,但她从前做的那些,在她挡在顾遇身前的那一刻,全都被她这个动作碾成齑粉。

他就像是……就像是一个娃娃。简安看上了,一时兴起,抓在手里呵护备至,可是等她玩腻了,她就把这个娃娃丢到一旁。哪怕这个因她变久变破烂的娃娃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哭泣,她也任性绝情地别过头,根本不在乎这个娃娃是不是因为她而心碎难过。哪怕有人举起这个娃娃,举到她的面前,硬逼着她看一看这个娃娃因为她变得多破败不堪,她也只有嫌恶的眼神,和怨毒的话语好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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