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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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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没有,有济度斋在呢,尤其是宗易,四大宗门的小辈都服她。”

“哦哟。”秦四喜咔嚓咬开了一枚瓜子儿,“真难得从你嘴里能听见四大宗门弟子的好话。”

蔺无执笑了笑:“我有个徒弟青苇,是宗七剑的妹妹,本来剑道修的好好的,突然道心崩毁,浑身经脉毁了大半,那时候宗易已经是七剑剑修了,背着她妹妹来虚无山求医,刚到山门,她自己先倒了。青苇道心崩毁,被济度斋算作背叛师门,她是替妹妹受了三千剑气刑罚才把人带出来的。算算日子,青苇也已经出家七百年了,宗易每年都来,就算青苇不肯见她,她也没耽误过。”

有人在卖豆花,秦四喜去看了一眼,很嫌弃:“居然是咸的。”

她又转头看向蔺无执:“她七百多年前就是七剑剑修了?那不是跟宗佑差不多?怎么现在还是七剑?”

“这我就不太懂了。”蔺无执也盯着那豆腐脑,琢磨着要是做成甜的得是啥味儿。

“剑修确实很多人都卡在第六剑第七剑上,千年前济度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一下子死了很多高手,门里青黄不接,她和宗佑是年轻一辈仅有的两个七剑剑修,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三百年,宗佑就成了第八剑,反倒是她渐渐没了动静,天天就管门里的闲事。”

磕了颗瓜子儿,蔺无执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她一向主张修行入世,不然也不会让青竹道院的女修们到处游走,在她看来,宗易在门内守着根本就是自毁前路。

“那个宗佑,性子可不如她,对了,他欠你两斗债,莫非你也是因为他死了两回?”

“那倒没有。”秦四喜眨了眨眼睛。

人群熙熙攘攘,她一抬头,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忽然一笑。

“不过我因为他差点儿被济度斋的人杀了,大概天道就把这笔账记到了他头上。”

和宗佑的相识是什么时候呢?

甚至在没有成神的时候,秦四喜都把那一天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她发现阿婆早就死了的日子。

天空灰蒙一片,十九岁的秦四喜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嘴巴张张合合,怎么都没办法听清他们说的话。

整整七个月,先是到了京城,又从京城一轮南下,她走过的每一个村镇她都去问有没有一个阿婆。

那个阿婆手干瘦的,头发灰灰白白,眼睛很亮,会佝偻着身子走路但是力气很大,那是她的阿婆。

一路走啊走,她走到了南江边上。

她甚至不知道阿婆的名字,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叫阿婆是柴婆婆,她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对还是不对。

南江边的小村子,她遇到了一对中年夫妻。

当她完全不抱希望地说起阿婆的时候,这对夫妻竟然知道。

“那不是山海镇出来的柴婆婆?你是……你是小、小……”看见屋后飞过的鸟,妇人一拍大腿,“你是小四喜啊!我姓郑,你记得吗?你阿婆逃难那时候还教我们挖茅根吃,记得吗?”

秦四喜不记得了,可她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盼头。

“您知道我阿婆去哪儿了吗?”

妇人脸上惊喜渐渐淡了,捏着衣角她偏开了头。

从屋外进来一个汉子,叹了口气说:“柴婆婆把你送人之后,就往回走,说是想回山海镇,我们拦她,劝她说好歹往北走能有个活路。没想到走到了这南江,她说这条江能送她回家,就跳了下去。”

妇人埋怨自己的男人嘴太快,瞪了他一眼,又对秦四喜说:“现在想想,柴婆婆把你送走,也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你一个小孩子,混在流民堆里,又没有个长辈护着,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带你走的那人好歹看着是能吃饱的。”

妇人倒了一碗水放在秦四喜的手边,摸了下她的手,入手只有冰冷。

“四喜,小四喜!你别这样啊,你这样柴婆婆怎么安心,你好不容易长大了。”

我怎么样呢?

秦四喜想,我没怎么样啊。

脸上全是冰冷的泪水,秦四喜抬手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我没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

这个世上再也没人能听她说了呀。

站在南江边,她忍不住想,江水这么大,能装得下阿婆,也能装得下她。

正想着,她的头上突然一疼。

是有人拉住了她的发辫。

“你可别跳下去啊,你要是跳去……会砸到鱼。”

秦四喜回头,看见了一个怀里抱着剑的男人。

男人长得剑眉星目,只是神色冷淡,松开她辫子的时候表情有些嫌弃。

他说自己叫左向臣。

那之后,左向臣就缠上了秦四喜,他说是怕她再想不开要自杀,所以,他会在她走路的时候跟在她身边,在她吃饭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甚至在她睡觉的时候……被她打出去。

如此过了几天,秦四喜忍无可忍,她年纪虽然不大,经历的事情却不少,左向臣虽然看起来是个疯子,但是又疯得很真心实意,仿佛是真的很怕她去死。

她问左向臣:“我已经不想死了,你怎么还不走?”

左向臣摇头:“你满脸写着活不下去,休要骗我。”

秦四喜:“……那你还要我如何?”

左向臣想了想:“你要是笑上一百次,大概就真的无事了。”

笑一百次?!

秦四喜觉得左向臣果然是脑袋不好。

她靠在椅子背上瘫着:“没有有趣的事,我笑不出来。”

左向臣说这简单。

他带她到了山上,然后告诉她打老虎有趣。

秦四喜这下真的被他逗笑了:“……是不是老虎吃我的时候甚是有趣啊?”

老虎真的出现,身上连药都没带的秦四喜想要爬树逃命,却看见左向臣拔出了他的剑。

那是繁林里突降的霜雪,白昼时摄人的月光。

秦四喜入了迷。

她先是迷上了左向臣的剑法,相伴一年多之后,她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了左向臣。

左向臣的话很少,但是每一句都仿佛很真诚。

他第一次夸她好看的时候,脸颊都是红的。

她自己无父无母无亲人,左向臣说他一样,跪在南江边,他们对着江水拜了天地。

左向臣在这世上似乎并无归处,也无来处,秦四喜也一样。

他们走过高山荒原,踏过江水溪流,骑着马追落日,并肩在山巅看星星。

就在秦四喜觉得自己死后可以跟阿婆讲许多许多事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人。

左向臣拔出了剑,他说那不是人,是山中的灵气得日月之华所化,应该称呼为“山鬼”。

山鬼很不高兴,她眨着绿色的眼睛说:

“什么鬼啊怪啊,人家叫绿腰。”

秦四喜没有去看绿腰,而是看着左向臣。

在左向臣拔剑的那一刻,她想起了她的养父,她的兄长,她的第一任“丈夫”。

居高临下视生灵为蝼蚁的漠然,她看了太多次,绝不会认错。

绿腰逃走了,左向臣眉头微皱,说它的身上应该有逃生秘法。

秦四喜问他:“你一个凡人,就算抓住它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炼成仙丹吧?”

左向臣愣住了。

秦四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熟悉的冰冷从在她的胸腔里徐徐蔓延。

破笼

过了半个月,秦四喜单独进城采买,她在药店买了些许久不曾用过的药。

出城走了半个时辰,她的眼前突然一花。

绿腰从一棵树上倒垂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一个凡人,怎么会跟一个修真者成婚呢?”

那棵树上坐着一个神情冰冷的“女子”,双手的位置都是藤蔓。

“什么妻子,她分明是被修真者当了化劫引。”

秦四喜后退了几步,那个“女子”看着她冷笑:

“你知道什么是化劫引吗?你要是不知道,不如回去趁你夫婿洗澡的时候翻一翻他的衣服,看里面有没有一张黄符,那上面就是你们的婚书。”

绿腰不满地看那个“女子”:

“文柳,你别这么凶,会吓到她。”

秦四喜却并没有像她们两个以为的受到惊吓,被当化劫引这种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有那个婚书,又是什么意思?他是用我渡了什么劫?生老病死苦?”

文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片刻后,这只藤妖大笑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我本以为你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废物,没想到居然是个不声不响的带毒花。”

它从枝头落到地面,凑近了端详秦四喜的样子:

“你身上有锁情咒气味儿,他要你的情,他渡的是情劫。”

夕阳渐渐落下,秦四喜吃完了最后的瓜子儿,她问蔺无执:

“蔺掌院,你知道锁情咒吗?”

蔺无执沉默片刻:“知道,一种左道之术。”

“我知道的时候才二十一岁。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会让我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

锁情咒和她与洛永城签过的那一张纸还不一样,与她和第五鸿的婚书也不一样,她被困住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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