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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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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筠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道:“难道他们连皇后的侄儿都敢毒打?”

月池并未回答,她接过包子道:“快去进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贞筠有心想说些什么,但又怕耽搁她的时间,只得闷闷应了一声。月池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时,方幽幽一叹。岂止是皇后的侄儿,明面上是打她的手,实际打得是天家的脸,一连三日,只怕九五之尊、中宫之主与太子千岁的脸都被打肿了。

最糟糕的是,他们明面上还不能怎么样,因为师父教导学生,天经地义,再说只是把她和张奕的手打肿而已,又没有打出个好歹来,连问罪都没有一个由头。古来天子忌惮文臣并非没有道理,以言相驳,他们能言善辩,以势相压,他们丝毫不惧,以死相逼,他们视死如归。

逼急了,大不了人家在奉天殿撞柱而死留下千古直臣的美誉,顺便赠送一个昏君的名头给你,让你遗臭万年。就因如此,所以无论张皇后在后宫如何哭闹,弘治帝都尚未有动作。

至于皇太子,他暂时也只能以拒绝上课与督促她与张奕来表达愤怒之情。月池看着这座在晨光熹微中巍峨的宫城又是一叹,如不是这位爷,她何至于一大早跑到这里来背书。依现在的情况看,她要么被病逝,免得继续丢脸,要么就得振作,替皇家争回颜面,总之,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她来到了端本宫,守门的小太监一见她就轻车熟路地替她引路,她还没走到内室,就听到皇太子在大发雷霆:“你究竟是不是孤的表兄,愚钝至此,连猪都比你强!就这么短短十几页,你到现在都背得还有错漏!”

一早上让人背十几页,还不能有错漏……月池情不自禁想翻个白眼,但又强行忍住了,站着说话不要腰疼,说得就是这位主子了。张奕也实在忍不住了,皇亲国戚到底与旁人不同,他的声音里都带着压抑的怒火:“臣已然尽力了,换了旁人来,说不定连这些都背不下!”

朱厚照不屑地哼了一声:“蠢材果然最擅找借口推脱,孤只听了这几遍背得都比你好。”

语罢,他张口就背,月池微微挑眉,凝神细听,越听越惊诧,竟然真是句句流畅,无一字谬误。这下张奕面如死灰,再也不敢多言,又躲到一边去继续发愤图强。皇太子喝了口水,正要唤人,抬眼就看到了月池。

他没好气道:“一包草,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滚过来背书。”

这个新绰号听得月池当真是牙疼不已,不过此时的她,倒也能够理解那些大官们内心的愤懑了。正宫嫡长,相貌端正,聪明绝顶,过耳不忘,本是一代盛世名君的标配,可惜他就是不按大家引的正道上走。明明听一遍就能记住的事,他偏生连一点儿功夫都不愿下,如她遇到这样的学生,也能被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还呆着做什么,还要孤请你不成,从‘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开始,背!错一个字,孤今日就把你的……”朱厚照一眼瞥到那衣袖下的红肿,不由把手字咽了下去,改口道,“把你的腿打断,正好还能告假几天,省得丢人现眼。”

月池点头应是,开始背道:“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矣……”

这背得是《四书章句集校注》,乃是理学大家朱熹的大作,亦是科举考试的标准教材,全书分为26卷,月池一口气将《大学集注》、《中庸集注》与《论语集注》背完,正要背《孟子集注》时,朱厚照忍不住叫停道:“等等,你这一本书都背完了?”

学海无涯苦作舟

三月之后,刚好是神童试举办之时

角落里的张奕惊恐地抬起头, 太子身旁的刘瑾也一时面色凝重。月池当然不可能说背完了,她躬身道:“启禀殿下,臣奉梁先生之命抄阅此书十遍, 至今尚抄了五遍, 因而对前面的语句记得熟些,只是后面的尚有些生疏, 还望殿下宽限一些时间。”

“是吗?”朱厚照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闪过一丝寒光,他道:“把你抄得给孤瞧瞧。”

月池闻言呈了上去厚厚一叠纸,朱厚照只抽看了三页,分别是第一页、中间一页与最后一页, 三页上的字迹竟是一般工整,并未因抄到最后, 就失去耐性。他定定地看向月池,仿佛重新认识这个人一般,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如常,只是因连日疲累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人明明长得不算碍眼,只可惜,妍皮裹痴骨, 嘉容藏奸心。三日之内遭三位大臣重罚,非但不羞不惧, 反而勤加用功。双手损伤至此,寻常人连笔都拿不稳,他还能坚持抄书, 熟记在心。

太子爷心道, 这样的毅力坚韧远胜他那个蠢猪表哥百倍。这不是用遇险畏惧能解释的, 他已将利害与张奕细说,可这个蠢表哥还不是做不到豁出命来度此难关。这样的心性,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有凿壁借光、囊萤映雪能与之媲美。可匡衡、车胤皆成学问大家,那么同样心性坚韧、自律如此的李越,怎么可能是个绣花枕头。

朱厚照怒极反笑,他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混账是在藏拙呢?只怪他因李越的一次失态就否定了他先前的判断,以致小瞧了他。不,也不算小瞧,太子爷不屑地想到,既然最开始藏拙,就该藏到底,而不该因畏死露了行藏,这下他只会死得更惨。

朱厚照嘲弄一笑:“一包草,看来对你这种人来说,好记性到底不如烂笔头,从现在起,所学的每本书,你都抄十遍。”

然后,他满意地看到,李越的假面具裂出一条缝隙,眼睛里的怒意似流星一闪而过,虽然转瞬即逝,不过已经足够他开怀了。只是,看来还不够,还不能吓得他跪地求饶,瑟瑟发抖。

朱厚照想了想,又拎起月池一夜的辛苦成果嫌弃道:“还有,你这字未免太不堪入目了,无筋无骨,软趴趴得就似毛虫一般。孤就再赐你一个恩典,来人,辟一间房间出来,在墙上贴满宣纸。日后,你就在墙上抄写,去吧。”

月池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要求。在墙上抄写就等于是让她悬腕悬肘,凌空书写。《评书帖·执笔歌》有言:≈ot;悬腕悬肘力方全,用力如抱婴儿圆。”这样抄写所消耗的气力,足够累到她半死不活,甚至废了这只手。

如果说方才让她抄书还有可能是太子一时兴起,可是现在她几乎可以断定,她是得罪他了。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先时的疑惑,为什么明明有东厂探子来过的痕迹,皇帝却对她所露出的破绽只字不提,原来是因为……派探子来的人竟然是太子。

至于他在听罢她背书后的发作,月池暗自心惊,估计将她先前的抗拒与今日的优异联系到了一处,发觉她之前是在韬光养晦……到底是她今日表现得急切了些,可是她别无出路了,她只能以勤奋做掩饰,渐渐将锋芒展露出来,否则再拖下去,她不是被文臣活活打死,就是被皇室人为重病。她只能赌一把。

不过看来,太子并没有立时取她性命的意思,虽然是想折腾她,但是这样一来,更将一切掩饰过去,即便她日后才高八斗,人家也只会说她在东宫奋发图强,而不会怀疑她先前是在藏拙。

想到此,月池反而安定下来,她拱手谢恩,抬脚就告退。徒留朱厚照目瞪口呆,半晌方咬牙道:“好一身傲骨啊,连半个饶字都不肯说。好,好,好,孤倒要看看,到底是孤的威势重,还是他的骨头硬!把罗祥叫去看住他,若写不完,不允他出房门一步,水米也不要给他!”

刘瑾在一旁暗舒一口气,他在看到月池所抄之文后也觉这是个硬点子,谁知因为太硬了,连太子都容不下,这下倒省了他的功夫。只怕不用多久,这小子就要被丢到乱葬岗去了。

端本宫的静室内,罗祥的神色由最开始如看死人,到现在倒生了几分敬佩不忍。每次当他以为他要坚持不下去时,他又再次站了起来,继续开始写,至此鲜血已然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罗祥想到了好友谷大用之语,此人是王太监荐来的,又是如此宠辱不惊,刻苦好学,日后说不定能成个人物呢?既如此,倒不如结个善缘。想到此,他悄悄出去,刚拿了几色点心和一瓶金疮药,正准备往回走时,就听到正殿传来动静。

他问旁边的小太监:“是谁来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回罗哥,是徐首辅与李次辅来了!”

罗祥一惊,竟然闹到了这个地步,连一直卧病在家的内阁首辅都坐不住了。徐溥与李东阳这次是有备而来,早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内阁开了一次会。

内阁位于午门东南角的会极门内一栋高广严丽的小楼之上,其中包括阁臣的值房、文书档案室等等。平日里,三位阁老要么各自在自己的值房里辛勤工作,要么偶尔到楼上的休息之所小憩,可今日早晨,他们竟然放下手中堆积如山的公务,齐齐聚到会客厅内。

紫砂莲鹤壶在风炉已沸了三沸,谢迁忙侧身取下茶壶,将煮好的茶汤倒入杯中,这煮得是凤凰水仙,香气浓郁,茶汤红艳。他取一杯递给徐溥。徐溥双眼中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白膜,他想伸手去接,可朝的方向竟然是偏斜的。谢迁心下酸涩,他忙拉住徐溥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茶碗放进他的手里。

徐溥这才知,自己连方向都搞错了,他苦笑一声:“人老了,不中用了。”

一旁的梁储见状也是惊痛不已:“元辅的眼疾,竟已恶化到了如此地步吗?”

徐溥摆摆手:“老夫今年已然七十二岁,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岂止是双目,脏腑之中亦早有疾患。比起负图,老夫才是应当致仕之人。”

礼部尚书刘健道:“您乃国之栋梁,中流砥柱,朝中哪里能离得了您呢?”

徐溥叹道:“可惜,残破之躯,恐难为国尽忠了。老夫已向圣上递了辞官折子,请乞骸骨返乡,想必答复就在近几日了。”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谢迁不由道:“您怎的突然做此决定?”

徐溥道:“哪里是突然,老夫早有归田之意,数月前就想请辞,只是那时圣上执意斩杀李大雄,负图因此致仕,六部尚书更替,朝政正值不稳之时,老夫自觉身为元辅,岂能在此时离开,故而勉力强撑罢了。现下却是再也撑不住了……”

王鏊如鲠在喉,他想说,现下朝中也是暗潮汹涌,离不开您的辅弼,可看徐溥如风中残烛的模样,他也将话咽了下去,只听徐溥又道:“只是,在离开之前,老夫必有一言相劝。”

众人皆说:“洗耳恭听。”

徐溥面色一沉,重声道:“叔厚、济之与希贤这三日所为,实是太过,有违臣节。”

被点名的梁储、王鏊与刘健皆是一惊,梁储道:“您所指的莫不是责罚李越与张奕之事?”

徐溥道:“正是。”

刘健的性子既刚且直,他道:“元辅恕罪,下官实在不知,师教徒,有何不对?”

徐溥道:“你若真是尽心管教,老夫怎会有半个不字。只是,这三日来,你又教了多少圣人之言?无非是因对圣上、太子不满,故而拿两个孩子做筏子。”

刘健的脸一时涨得通红,王鏊道:“元辅容禀,皇上、太子无故出此乱命,必有缘由。若不是李越巧言令色,张家以裙带攀附,怎会如此?这二人委实算不上无辜。”

梁储接口道:“尤其是李越。下官罚他,也是因他学问太差。”

徐溥道:“那你们可料错了。李越未必想入宫来,受你们的无端指责。”

李东阳点点头,又将萧敬所言李越勇救无辜弱女,弘治帝的真实打算说了一遍,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梁储不解道:“可是,为何此人还留在宫中?”

徐溥道:“这是太子之意,陛下言说,太子认为因身份之故,接近他的人都别有所图,唯有此人堪称正直,虽然学问差些,但胜在人品,难得投缘。太子还允诺,必会痛改前非,从此勤学好问。我等费心选伴读,不就是为了让这位活祖宗步上正道吗,这本是一件大好事,只可惜……”

王鏊明白徐溥的未尽之意,他惭愧道:“因为我等太过莽撞,以致局面无法收拾。”

刘健道:“既如此,圣上为何不直言,反而颁发中旨。不经凤台鸾阁,何名为敕?”

李东阳道:“想是怕群臣反对,不可收拾。未曾想到,这样一来,一样会引起大家的不满。此事元辅亦劝诫过圣上,圣上也欣然纳谏。现下,就是该讨论如何收场的问题了。某虽也不赞同这二人入宫,但事已至此,总不能让朝野内外继续看天家的笑话。主忧臣忧,主辱臣死。”

这一番话更是说得三人心如油煎,王鏊道:“下官愚钝,不知元辅有何妙计?”

徐溥道:“你们三人先上奏谢罪。三月之后,刚好是神童试举办之时,那时就让这二人与各地神童一道在奉天殿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应试。若证实其才学不错,此事不就就此揭过了吗?”

刘健瞪大双眼:“张奕也就罢了,可是李越,下官恐三月时间尚短,恳请元辅再宽限些日子……”

徐溥道:“不可,你们皆是饱学之士,多加用心也就是了。”

三人理亏在先,只得应下。徐溥说动了下属,便动身来劝罢课的太子爷了。

言谈之间定凌烟

孤只有一条,刘健等三人,不得入阁。

朱厚照倚靠在紫檀嵌玉宝座上, 疑惑道:“您的意思是,让他们二人去参加神童试?”

这是从太子爷的曾祖父英宗皇帝时延续下来的良好传统,由各省主事官员推荐本地聪明颖悟的神童, 由皇帝亲自主考, 其中优者可进入翰林院或顺天府学读书,次一等的也能进入家乡的府学继续深造, 当年的程敏政与坐在此地的李东阳无一不是因此进入仕途。这倒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可那两个蠢货能否把握住,就是个问题了。万一在文武百官面前公然出丑,那不是弄巧成拙?

徐溥虽然眼疾很重,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见皇太子久久不语,便知他顾虑为何, 他缓缓开口道:“殿下放心,臣已嘱托刘健等人,他们必会费心教导,务必不失朝廷的颜面。”

朱厚照一听刘健的名字就重哼一声:“他们如今倒是想起朝廷的颜面了?”

徐溥道:“殿下恕罪,他们只是一心为国,故而失了些分寸,现下已然知错了, 明日便会上表请罪。”

一句请罪就以为能将冒犯天威的死罪抵消了吗?朱厚照面如寒霜,只是并未当做徐溥的面直说。李东阳年纪虽大, 但尚心明眼亮,在一旁看得真真的,当下心中胆寒, 马文升不过上奏批评他玩物丧志就被他逼得致仕, 这三人可是让他颜面尽失, 依照这位爷睚眦必报的个性,只怕不会轻易干休。毕竟是多年的同僚,李东阳实不忍心,他想了想道:“殿下若担忧张奕、李越等二人的学业,老臣这里倒有一礼相送。”

朱厚照道:“是何物?”

李东阳道:“正是老臣近年些来的笔录心得,可供他们参阅。”

朱厚照双眼一亮,面露惊喜之色:“此话当真,李先生当真舍得?”

李东阳微笑点头,心下在滴血,为了三位同事的前程性命,舍不得也得舍啊。

“这下,孤就不必烦恼了。”朱厚照的声音都轻快了不少。无怪他如此动容,李东阳于弘治年间主柄文坛,乃是茶陵诗派的领头人物,不仅文章写得才藻富赡,一手好字更是被誉为海内珍品,天下士人虽多,可都以得到李东阳的墨宝为荣。拿着文坛魁首的心得学习,如果还过不了一个小小的神童试,那干脆别在世上浪费米粮了。

朱厚照欣喜之余,益发感动于李东阳的一片忠心,他道:“二位先生不愧是一代宗臣,孤感念在心。不知二位想要何等赏赐,孤都会进言父皇,尽力满足。”

一代宗臣语出《汉书》:“唯何参擅功名,位冠群臣,声施后世,为一代之宗臣。”其中,何是指萧何,参是指曹参,二者皆是汉代名相。朱厚照以此二人比他们,乃是极高的褒奖。徐溥浑浊的双眼中流下泪来:“臣已是行将就木,除了埋骨桑榆外,别无所求。殿下如扶木朝暾,光芒万丈,还望多多珍摄,莫忘天下臣民对您的殷殷厚望。”那就是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重振乾坤。

朱厚照颇为动容,点头让徐溥放心。他又看向李东阳,李东阳斟酌语句道:“臣蒙陛下恩典,已然位居要津,于己身亦别无所求,惟愿殿下沿袭陛下圣德,弘毅宽厚,克逮克容。”

又是宽厚,又是包容,其他两人都是灵心慧性之人,岂会不明白。徐溥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而朱厚照则是微微皱眉,他就说李东阳今儿个怎么送如此重礼,原来是拿这些换他高抬贵手。他想了想道:“好,孤就给李先生一个面子,只是那三人如若再犯,那时孤可没有今日这么好说话了。”

李东阳忙拱手致谢,朱厚照又道:“先生既来了,何不去瞧瞧孤那两个不成器的伴读,若得您亲自指点,也是他们前生修来的福分。刘瑾,带李先生移步。”

李东阳一惊,这是要支开他的意思。他心下疑惑,却不好直说,只能跟着刘瑾离开。孰不知刘瑾心中也如百爪挠心一般,何时太子与人说话还让他避出去了?

眼见左右皆退后,朱厚照方对徐溥道:“先生既告老,不知接下来是何人有幸,得升大学士之位?”

徐溥心中如遭重击,万想不到这位十来岁的太子会问此事,他推托道:“此事自由陛下决断,老臣哪敢妄议?”

朱厚照挑挑眉:“您是四朝元老,当朝首辅,父皇素来倚重您,必会将您临去时的举荐放在心上。您往我这端本宫来,不带谢先生,却带了李先生,孤便知您所属意下一任首辅为谁,故而方以萧何、曹参为比,您与李先生不正是在重演萧规曹随的美谈吗?而李先生既已升任,次辅中便有空缺,依照往年的惯例是从六部中擢升。孤只有一条,刘健等三人,不得入阁。”

徐溥闻言大惊,他道:“殿下不是已然许诺,既往不咎,怎么又……”

朱厚照道:“既往不咎不等于还大加提拔。先生不是外人,孤便直说了,即便您说动了父皇,日后待孤继位,也一样会把他们贬下去。”

徐溥的身形都佝偻了几分,他想了想道:“殿下如此直率,老臣自也以诚相待。实不相瞒,在这桩事出现之前,老臣实际是属意刘健接任首辅,盖因他果敢善断,有经济才。但因出了此事,老臣方觉他与您脾性不合,恐出大乱。而此次争端,多亏宾之及时告知老臣,又在圣上与臣子之中调和,方得圆满解决。故而老臣改变主意,力荐宾之,以刘健为次辅。这样有宾之在其中缓和,您与刘健之间即便意见不合,也不会过于激烈。”宾之是李东阳的字。

朱厚照翻了一个白眼:“可是孤现在连看他一眼都心烦,怎能不激烈。”

徐溥道:“殿下,为国取士,岂能因一己好恶。当今天下,看似是四海升平,可庶政已然是问题重重,财政入不敷出已然多年,须得一位实干之臣,方能辅弼圣上及殿下,革除弊政呐。”

朱厚照不以为意:“先生未免太危言耸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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