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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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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沉吟片刻道:“心存大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以最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胜利。可学苏秦、张仪,善揣摸人情,只要中人肯綮,便会无往不利。但即便是苏、张亦有力有不逮之时,那时只求尽力而为,再寻弥补之机。”

月池的双眼闪闪发亮,可她仍有些迟疑:“即便背道而驰,亦能无往不利吗?”

王阳明道:“六国交战频繁,苏秦亦能使之成合纵,关键不在事,在为事之人。你在驿站时,就做得很好。无力时需借势,有力时就当造势。”

造势!月池看着他还肿着的脸,一时如醍醐灌顶,她起身恭恭敬敬地叩首:“多谢先生教我,救我脱离苦海。”

王阳明扶起她:“我既为座师,自然当教你。”

月池不由淌下泪来:“谢谢先生不计前嫌,若不是碰见您,我真不知当如何是好了……”

他们谈了很久,直到天边破晓时,方互相道别。月池真心实意道:“您一定会成为圣人的。”

这次轮到王阳明苦笑了:“圣贤有分,不可强求。”

月池道:“王侯将相都宁有种,何况是圣贤。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或许您是选择的方向错了呢?”

王阳明看着她:“你是说朱子错了?”

月池道:“朱子学问是否有误,某不敢言,但纳尼为妾……己所不能,如何助人。”这是说号召革除人欲的朱熹到年迈时却与两个尼姑嬉游,最后还纳尼姑为妾之事。他自己都做不了圣人,如何还教别人。

在王阳明反驳之前,她忙一溜烟地跑了,徒留王阳明看着她的背影目瞪口呆。而在她回房飞快沐浴更衣之后,就去敲朱厚照的门。太子爷一面打着哈切,一面吃早饭:“你最好有个过得去的理由。”

月池扭捏片刻,方道:“实不相瞒,昨日向您求情,不止妄动妇人之仁,还有我……我看上了那个小姑娘。旁人您杀了也就罢了,毕竟如您所言,的确当杀。但能不能把她赐给我?”

朱厚照一口粥呛在喉咙里,差点咳得背过气去。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月池:“你眼瘸了吧,孤赐给那些美人你都不要,要这么一个凶狠的!”

月池道:“您还是年纪尚小,不懂其中的妙处。若只看美貌,我就只照镜子不就好了,何必往别处求。关键是在配合,您的那些宫女,生得个个如木头人一般,那床笫之间,有何意趣,还是找身材好、带劲的为佳。”

刚刚萌发男女之思的朱厚照愣愣地看着她:“真的吗?”

月池信誓旦旦地点头:“样板似的淑女一抓一大把,可够辣的姑娘却极为罕见。她一个女子,不过随波逐流罢了,实属从犯,您不如网开一面。”

朱厚照终于点了点头,随后又把她叫过去,低声道:“那你睡了她之后,一定要告诉孤感觉如何。”

月池点点头:“没问题。”

朱厚照疑惑地看着她:“孤之前问你,你和你家懒妇人感觉如何,你都不愿提,如今怎么又敞亮起来?”

月池道:“正妻要尊重,岂可狎亵。再说了,臣若不说出真正的子丑寅卯,您又怎会放人呢?”

朱厚照这才颔首。月池暗舒一口气,这种话都能说出口,真叫无所不用其极了,罢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桂时鲤鱼跃龙门

这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呐。

此间事算是了了一半了, 接下来就是快马加鞭去济南了。一无所知的王阳明与陆偁在城门前与他们分别。王阳明甚至还对月池多加勉励,言说回京后再约见。月池嘴里连连致谢,心中却在腹诽, 其实后儿就要见面了, 只怕您当时别吓着就好。

因为考试人数越来越多,成化二年时, 礼部就将考生入场搜身的时辰提前到四更时,也就是凌晨一点。零点左右,收拾完毕的月池也被一脸菜色的石义文叫过去,言说太子爷不愿起床。

月池:“……”到了姑奶奶鲤跃龙门的大日子,不论是谁出幺蛾子, 都得把他的爪子剁了。她径直进了朱厚照的房间。温暖的帷帐中,太子正拥着被子睡得正香, 连脸都是红扑扑的。她深吸一口气,直接将冰凉的手放在他脖子上。

朱厚照发出嘶嘶声,当场被冻醒。他睁眼正要发怒,忽觉身子一轻,就被月池生生拖起来,一半肚皮都晾在外面。月池对着他白生生的肚子,默了默, 面不改色地将他的寝衣扯下去。就这一下,她就看到了他裤子上的湿润。

朱厚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红晕就似潮水一般涌上脸来,瞌睡虫早就不知飞到何处去了。月池第一反应是尿床,看他这个模样才回过神来, 她挑挑眉道:“大家都是男人, 没关系。我叫他们来服侍您起身。”

说着, 不待朱厚照反应,她就退到门外。还没走远,就听朱厚照在里间恼羞成怒:“混账东西,还不快来!”

她用了早膳,备好带入贡院的点心,本以为就能出发了,谁知直到这时,朱厚照的房间还是一片乱哄哄。月池忍无可忍进门时,一群人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太子歪戴着冠,半敞着衣服正在生气。

要不是今天考试,要不是他爹是皇帝,她保证朱厚照一定见不到清晨的太阳!她大步流星上前,朱厚照还未回过神,又被她拉起来,扑得一下衣裳兜头罩下来,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拉扯:“孤自己来……”

月池抬眼看他:“您老实待着就好!”

穿好了衣服,系好了腰带,月池又替他梳头戴冠。朱厚照愣愣地看着镜中她的侧颜,头发被拔了好几根都没敢做声。好不容易打理好了,月池拉着他就要出门,朱厚照这才回过神:“等等,孤还没好。”

“怎么了?”月池一惊,“您裤子还没换下来?”

朱厚照一时面无人色,半晌他方咬牙道:“还有香囊和荷包没带上。”

月池道:“没关系,没人看。大爷,快走吧,再不走就要闯贡院了!”

朱厚照闷闷道:“反正都已见过王守仁了,他难道还敢把爷拦在门口不成……”

一语未尽,他的嘴里就被塞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馍,月池道:“边走边吃。”

待他们出了门子,石义文等人方松了一口气,大家面面相觑后,都掌不住笑出声来。石义文也想笑,但他自觉得维持指挥使的威严,喝道:“都住嘴,安可如此无礼。”

有一个锦衣卫壮着胆子道:“指挥,咱也不是冒犯,只是,这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呐。”

这话说得既生动又形象,石义文笑骂道:“行了,还不快跟上。”他心底庆幸,这下可真有救了。

经这一番折腾,月池连先时的忐忑都忘得七七八八。直走到贡院门前时,看到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时,她才回过神。明代科举惯例,入贡院前要先搜身,而负责搜检的监门官多由都司卫所长官担任,亲自查探考生的则是服役的军士。两人共搜检一人,“如有怀挟片纸只字者,即行禀究。”【1】她这次真裹上了三层抹胸,可是下面的……没有就是没有啊!她偏头看向朱厚照,终于到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朱厚照还以为她是紧张了,他笑道:“别怕,你看这里的军士是谁,他们瞧着比考生还虚呢,哈哈。”

月池一愣,定睛一看,果然都是熟面孔,原来由于驿站事件,附近卫所几乎是全军出动,因而也都目睹皇太子的金面。她心下大定,什么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就是了!她甚至还听到两个人窃窃私语道:“我莫不是眼花了。”

另一个人则抽了他一下:“你一个眼花就罢了,难不成我们都眼花不成,还不快去禀报总裁老爷!”

他们刚要走动,朱厚照便咳嗽一声。就是这轻轻一下,使得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监门官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既不敢叫破朱厚照的身份,亦不能直接撂挑子不干,正手足无措之间,就见朱厚照丢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他心下一沉,只得咬牙唱道:“仔细搜检!”

可谁敢仔细搜检他们,月池只觉身上被轻轻触了几下,那两个军士就似见了鬼似得逃开了。这就过关了?自到此世,罕有这般喜悦之时,她忙跟着朱厚照一溜烟地进去,还对同样目瞪口呆的穆孔辉扮了个鬼脸。

直到他们进了二门,王总裁才知道自己监考之地混进来了皇太子。碰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君上,就是总裁也觉一个头两个大。他急忙查阅名册,这才看到了最末两个靠在一起的名字——朱寿,李越。这显然不是太子一己之力能做到的,原来是这么个奉旨出京!王阳明定了定神,众目睽睽之下拦人已经来不及了。他立刻派人将他们引到考场最边角处的号房,然后亲自巡查。

月池对他们之间你来我往充耳不闻。在看到对面空无一人时,她已然彻底放下心来,全身心地投入到考试之中。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毕竟下一次,她再找不到太子亲自陪考了不是。

明代科举典制,第一场考《四书》义三道,每题限二百字以上;第二场试论一道,限三百字以上,诏诰表内科一道,判语五道。第三场是考经史时务策五道,也限三百字以上。而三场中,第一场最为重要,取士基本是看首卷。

月池仔细一看,试题第一道就是《论语》中的一句——“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这是说为臣之道,臣子需以仁道侍奉君主,如果君主一意孤行,就当辞官不做。月池暗叹,竟然碰上这种题,真想看看朱厚照的脸色,可惜他在旁边的号舍看不见。月池只走神了片刻,便重归于题目上。第二题是《学记》中的名句——“禁于未发谓之预,当其可之谓时。”这是说教学之道,在恶念头未发生之前,就用礼来约束禁止,这便是预防法。当学生可以教诲的时候才加以教导,这就叫做合乎时宜。第三题出自《中庸》——“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这是说上位者虽心存善意,但未得实化于行,得到验证,百姓并不信服,亦不会听从。下位者,虽然心存善意,但没有尊贵的地位,百姓不会相信,亦不会服从。

这三道都是曾经练习过的。在弘治一朝,八股的标准是沿袭宋元时的经义文章,讲究“恪遵传注,体会语气,谨守绳墨,尺寸不逾”【1】换而言之,就是严格遵照对儒家经书和注疏的阐释理解,不需要有个性发挥。月池仔细斟酌语句,在草稿纸上书写完备后,再往试卷上誊抄。待到写完时,天光已然昏沉了。虽未到交卷的时候,然月池已经受不住了。虽说对面号房没人,但是她也不敢在这种地方如厕呐。必须要交卷了!她将卷子交到受卷所,登记完毕后,就急急去了茅厕解决生理问题。而她的卷子在装箱后会送弥封所弥封,弥封之后再送誊录所誊录,最后再至对读所对读,对读完毕后才会经收掌试卷官送至内帘评卷。第一场考完,改卷也随之开始。

这就不是她操心的事务了,她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下一场上。论的题目出自《汉书》——“议国朝礼乐之制。”在考试前明了主考官的人生态度,的确对考试有极大的帮助,至少能让考生不至于与他的意见相悖而行。月池思索片刻,写下:“国朝礼乐之大弊,一在后儒不明圣学,二在名器擅自假人。老佛之徒,实乃异端,圣学之道,不在外物,在乎良知体悟……”待她写完论之后,恰至午饭时节,食不甘味地将饭硬塞进肚子里,月池即来瞧诏、表、判语。真正身处其中方知,科举取士远不是八股二字那么简单,这其中亦考较了读书人的公文能力。诏、表俱是帝王所发文书,月池常在宫中行走,其中早已烂熟于心。朱厚照就更不必说了,他自个儿就是下达这些的人。至于五条判语的内容,涉及政治、刑法 、经济、 军事等各个方面。答好此题,需熟读大明律。而月池在龙凤店时,为了报复李大雄父子,亦早早就此书吃透。

她自觉第二场发挥得不错,谁知第三场就遇到了麻烦。第三道题是结合山东省乡情所出。要求列举山东有功名的人物,并回答:“ 诸士子生长是邦, 必有景慕而效法之者,愿陈其实于篇以观尚交之学,毋徒曰: 古之人古之人”。月池不由咬住笔杆,糟了,没压中。她搜肠刮肚半晌,方凑出了一篇。待到发放蜡烛时,才堪堪写完。她检查一遍后,心一沉便交卷。

三场考完,月池只觉恍如隔世,她终于见到了旁边的朱厚照。太子这下真是面无人色了。王阳明在贡院大门打开后,就要再次截下他们。朱厚照此刻却无聊天的兴致,他直接了当道:“孤去了半条命,才把这三场熬完,你要是敢恶意批改,孤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阳明:“……我们都是会用馆阁体重新誊抄再批阅的。而且也不是臣一人做主,还有陪考和同考。”

朱厚照气喘吁吁道:“那你们就认真改,孤又没让你们开后门,你就当不知道不就好了。”

月池在一旁接口道:“殿下只是读书日久,想试试自己的才学。先生放心,不占名额。”

一听不占名额,王阳明这才勉强应了。两人回到下榻之处,大睡了两天,方启程回京。关于太子逃课的这些日子,弘治帝给讲读官们的理由是——太子忧心父疾,也跟着病了,还叫了葛太医每日入宫给太子爷瞧病。本以为朱厚照回宫之后,还需给他涂点黄粉假装疲惫。谁知一见朱厚照的模样,这哪里还用装病,人都瘦了一圈了,弘治帝当场眼泪就下来了:“都说了叫你别折腾,你瞧瞧把自个儿熬得。”

一旁刘瑾更是痛哭流涕:“李公子自个儿倒是精神,怎么把爷伺候成了这样,要是老奴跟着去,定不会让您如此憔悴……”

月池在一旁凉凉开口道:“正是,我们哪里比得刘公公贴心呐,可惜您改不了这一口清亮嗓,否则还能进贡院陪殿下考试呢。”

王岳立刻跟着一唱一和:“那即便改了嗓子,以刘太监的才学,进去也只能交白卷呐。”

刘瑾被堵得一窒,朱厚照忙对弘治帝道:“父皇,别听他瞎说,这是骑马锻炼身子方瘦了些,您摸摸我这腱子肉……”

说了半晌话,方让弘治帝转悲为喜,朱厚照道:“父皇,您的身子,看起来好多了。”

弘治帝失笑道:“因着烦心鬼走了,身子也清爽许多了。”

朱厚照大喜过望,自觉自己在泰山上的一番散财童子没白当,当即笑道:“那您看着我从山东带回来的玩意儿,不是更高兴了。”

天家父子开始闲话家常,一众闲杂人等识趣告退,月池也一脚深一脚浅地回了家。本以为能好好歇歇,谁知一进门,就见满屋的鸡飞狗跳。贞筠与时春正揪打成一团。一见她回来,贞筠当即喝道:“你总算是到了,我问你,这个泼妇是谁!”

月池:“……”看来还不能歇。

潜心拟作宦游身

太子身边不缺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时春感觉自己仿佛在梦中。她只是想死前拉一个垫背的而已, 她没有想到,竟然会碰上太子。直到牢房里无孔不入的腐臭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粗重的铁链挂在栅栏外时, 她方瘫倒在地上, 仿佛被抽去了脊梁。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人的兴奋。他们交头接耳,额手称庆。他们如是说道:“太子殿下一定会救我们的, 那些狗官一个都跑不了。”

“我终于能见到我娘了!”

“我的儿子……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时冬也急急扶起时春,开始畅想未来:“只要我们把冤屈说清楚,殿下一定会替我们做主。那我们就能回家了,我们再去卖艺吧,然后攒钱给你筹一份嫁妆, 再找个好人家把你嫁过去。我呢,我就继续卖艺, 然后再找一个媳妇,生一个大胖小子……”

时春的嘴里仿佛塞满了铁砂,她的双手不住地发抖,她半晌方开口:“可是,我们杀了人,杀了那么多人,还差点毒倒了太子自己……”

“可他们都该死!”时冬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吼, 时春看着他的双眼里闪烁着扭曲的光芒,他摇晃着时春的肩膀, 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殿下一定能体谅我们, 对吧, 对吧!”

时春很想附和他, 很想说出一个对字,可到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如果太子真有心宽恕他们,他就不会派人把他们关进牢房里。果不其然,在经历过重重审问后,处斩的旨意就来了。在所有人哭天抢地,开始喊冤之时,传旨之人就细说了太子的恩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刺杀太子,论罪更是当千刀万剐,夷灭九族。”

在“欣赏”了一番他们面上绝望到极致的茫然后,这位老爷方继续道:“但殿下怜悯你们,被逼无奈,又是不知者不罪,故而大发慈悲,免除你们家人的罪过……”

“真的不会牵连我们家人吗!”时春听到同伴狂喜地追问。

老爷不耐道:“殿下金口玉言,岂会有假。并且,还会免除你们家的债务,允许你们的尸首还家。”

这下,就连时冬也发出了满足释怀的喟叹。哭声渐止,取而代之的是山呼千岁,感恩戴德。时春也跟着叩首,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至少爷爷还不用背着债务去死不是。他们乖乖地坐在牢房里,吃完喷香的断头饭,就像鸭圈里的肥鸭,等着被拖出去宰杀。

时春看着时冬离开,心知他永远不会再回来。可她心中却没有半分的痛苦忧伤,她知道,他们马上就要一家团聚了。谁知,轮到她时,她没有被带到法场,却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婢女们拽着她,将她打结的头发一一梳顺,将指甲缝里的污垢全部清洗干净。她开始挣扎:“你们干什么!”

那婢女啐了她一口:“别给脸不要脸了,你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了,知不知道!不想被拖去砍头就别吱声。”

时春心想:“我难道还怕死吗?”

她挣扎着跑了出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谁知刚刚出门两步,就被守护在这里的锦衣卫拿下。她听到有人在她头顶说话:“李公子,就这么一个丑娘们,没得污了您金玉一般的人品。要不还是杀了算了。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扬州瘦马,杭州船娘,这些随便挑一个,哪个不比她好。”

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她比较合我的眼缘。”

周围发出了低低的嗤笑声。时春低头看自己,干瘪的身躯,黝黑的皮肤,和满是茧子的大脚。她也想笑,这人是瞎了吧。她刚如是想到,身上就是一重。他把衣衫披在她身上,接着在她耳畔低声道:“想不想再多杀几个狗官?”

时春一怔,他已经不是被她挟持之人了,她身上没有任何被骗的价值。就为这一句话,她顺从地起身,跟他来到京城,接着进了这家小院,对上了眼前这个疯婆子。时春呸了一口,如果不是不想打女人,她早就被打死了!

月池抱着活蹦乱跳的大福,终于将这两个女人分开。她们一人坐在一边,都气鼓鼓如河豚。

月池长叹一声,她的头隐隐发痛,她揉揉怀里的狗子,对贞筠道:“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贞筠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她:“就为我打了她,你居然这对我说话!”

月池叹道:“不是为她,我要入朝做官了。”

月池语罢,开始连声咳嗽。贞筠忙替她倒水,月池摆摆手示意无事,又继续道:“而你,也要学会做一个官夫人。”

贞筠心头一颤:“就像我娘那样,外出交际,主持中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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