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1 / 1)
有人这样默默地关心着她。
就像娘亲一样。
吃完了一整包糖油饼,温寒烟生怕被师尊察觉,半夜翻山越岭将油纸包扔的远远的。
她尚未引气入体,凛冬的夜酷寒,她仍旧是怕冷的,回到洞府内却忍着严寒开了半宿的窗户。
直到气味散尽,彻底毁尸灭迹,温寒烟才心满意足地爬进被窝里睡了。
翌日,风平浪静。
温寒烟乖巧跟着季青林一同习剑,结束后转身便要回洞府。
“慢着。”
一道无波无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青林脚步一顿,面如菜色地转过身:“师尊……”
“不是你。”
人与人的悲欢向来并不相通。
压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随着云澜剑尊淡淡三个字,季青林浑身一轻,温寒烟突然觉得脚步有点沉重。
她一点点地缓慢转过头。
所有人都迅速离开了,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她和云澜剑尊。
眉目如画的男子面无波澜,盘膝坐于梨木之下。眼下日落西沉,漫天霞色大片涌入枝木间,洒落暖融的树影。
温寒烟以为是她偷吃糖油饼的事情败露了,不自觉用力握紧了木剑剑柄,抿唇低下头。
“师尊,我不是故意抵抗不住诱惑的。”
“好吃吗?”
温寒烟没多想,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认好吃,“不好吃……”
说到这里,她话音倏然一顿,猛地抬起头,“您怎么知道?”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她心底拼凑而成,分明如此清晰,温寒烟却不敢相信,“难道,那些糖油饼……”
云澜剑尊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他面如冠玉,淡然坐于梨木之下,泼墨般的晚霞落在他薄唇轻轻扬起的弧度。
温寒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修仙中人无日月,如今再让她去回忆那一包糖油饼的味道,温寒烟已记不清了。
可那一抹浅笑,依旧记忆犹新。
温寒烟用力闭了闭眼睛,昭明剑感应到主人些微激荡的心绪,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已是一片冷淡清明。
温寒烟一剑斩碎幻象。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她与潇湘剑宗的缘分,早该一刀两断,再无法困住她分毫。
剑光绵密交织成凛冽的剑网,那抹宛若冰雪初融的笑意轰然破碎,周遭混沌再次一变。
“你总是在梦中,看见破碎的、令你感觉温柔却酸涩的画面。”
画灵的声音不男不女,不老不少,仿佛千万道声音同时响起,自四面八方传来,清晰落入温寒烟耳畔。
“六岁那年你累月高烧,恢复如初之时,前尘尽忘。”
“那果真只是天命巧合吗?”
“你就不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你身上降临的一切灾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声音不大,却似无孔不入,自耳中钻入灵台识海。
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
温寒烟霍然抬起眼。
她眸底倒映出熊熊烈火。
“师尊,前面就是九玄城了。”
纪宛晴遥遥望见榕木荫蔽之下的石碑,眼前一亮,转身回望。
刻着云纹的飞舟之内,雪衣墨发的英俊男子端坐于蒲团之上,眉目淡然疏冷,闻言眼睫也未抬一下,只冷淡应了一声。
飞舟下降,平稳落于九玄城中,登时便有人迎上来,似是早已在一旁等待已久。
“敢问可是潇湘剑宗云澜剑尊?”一人恭敬在飞舟外行了一礼。
“城主已恭候多时。”
见纪宛晴率先自飞舟上一跃而下,他脸上并未显露出多少异样之色,一摊手示意城中,“请二位贵客随我来。”
虽然在小说里看过,但毕竟亲眼见到又是一码事。纪宛晴四处打量,眼神新奇,“师尊,这里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具有烟火气。”
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的样子。
云澜剑尊并未回应,大步迈入城主府邸,微凉的空气掀起他脸侧碎发,露出清晰的脸廓下颌,他唇色偏浅,唇形偏薄,此刻微抿成一条线,更显淡漠。
纪宛晴倒也不失望,男主是冰山高冷人设,不理人还挺正常的,不就需要女主那样热情温暖的小太阳来融化吗?
虽然她自认不是什么小太阳,但是装一装还是能有八分像的。
纪宛晴转头又打量城主府,注意力瞬间被墙面上悬垂的水墨画吸引。
“师尊,那幅画好漂亮。”话音微顿,纪宛晴眯起眼睛,又细细看了看,突然觉得有点怪。
“您看画中的女子,像不像……我?”
纪宛晴原本想说像温寒烟,毕竟虽然她和温寒烟长相神似,但到底不是同一个人,性格也不同,旁人或许分辨不出,可她却能够轻而易举地辨认她们之间的差异。
但顿了顿,她还是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哪有将男主心思往别人身上引的道理?
纪宛晴本意只是找个话题,却没想到云澜剑尊闻言,身形冷不丁顿住。
他慢条斯理撩起眼睫,朝着画卷望去,看清画中景致之时,脸色陡然一变。
画中白衣女子仗剑而立,衣袂翻飞,青丝飘扬,宛若神女降世,英姿飒爽。
她立在残破狼藉之间,望着冲天的火光。
九玄(八)
另一边,画灵营造出的幻象之中。
“师兄,我想下山。”
季青林收剑回眸,白裙青丝的女孩立在山巅边缘,背负木剑,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视线定定投向远处翻涌的云海中,遥遥的,像是在透过这层云看远方的什么牵挂,一瞬不瞬地看着。
“寒烟。”季青林收剑上前,陪着她一起往下看,“你在看什么呢?”
温寒烟转头看了他一眼,闷闷不乐道:“我想家了。”
季青林微微一怔。
他也并非出生起便生活在落云峰,如今入山门不久,听温寒烟这话,他也跟着望着浩荡云海,一时间只觉得前路一片茫茫,乾坤辽阔,自己何其渺小,心里也难免感受到几分同病相怜的共鸣感。
但这些情绪只是稍纵即逝,一身青衫的男孩轻咳一声,粉雕玉琢的脸上一片深沉。
“你不该说这些话的,寒烟。”季青林抿唇压低了声音,“也就是眼下只有我听见,若是师尊察觉,他定要动怒了。”
虽然他年岁也不大,但他毕竟是师兄。
做师兄的,就要有做师兄的样子。
“天寒了,娘亲没有足够的炭火过冬的话,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捱。”
温寒烟收回视线,神情虽然勉强维持着平静,脸色却有点白,嘴唇也泛着淡淡的青紫。
季青林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寒烟,你是不是冷了?”
是了,眼下落云峰上除了师尊之外,只有他们二人。
师尊灵力精纯,修为淳厚,早已不惧严寒上百年,他入门更早,如今也已引气入体,虽说修为还不算高,可微末灵力至少能替他抵御凛冬的寒风。
寒烟却不同。
季青林话音落地,白衣女孩脸色一顿,冷不丁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她死死抿着唇,即便是哭也是没有声音的,就连神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泪珠不断地往下坠。
季青林怔然:“寒烟,你哭什么?”
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谁欺负你了?”
温寒烟摇摇头,眼眶里盈着的泪光却更多。
修仙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这仙山上什么都好,就是冷冰冰的,她感受不到一点红尘烟火气。
师尊那么厉害,那么好看,待她这样好,她本不该这么贪心的。
可她真的有一点想家了。
她还从来没有独自一人离开娘亲这么久过。
往年这样的时候,村子里有些银钱的人已经开始置办貂衣,以抵御即将降临的严寒。
但她家中穷,买不起貂衣,娘亲总会趁着天气晴朗,拉着她的手、背着竹篓带她去野外找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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