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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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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烟用力推开房门,用力之大,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又来回弹跳两下,才渐渐平息下来。

正在屋里编草席的女人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快要入夏了,阿烟总是怕热,夜间踢被子,为此着凉了好多次。

“阿烟?”女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往身上抹了抹,起身靠近,“怎么了?”

“别碰我!”一股力道贴着她的小腹将她一把推开。

温寒烟满眼通红,脸上全都是眼泪,“到底为什么,别人的娘亲看起来都那么年轻,可你却这么老?”

女人神情凝固了一瞬。

“你真的是我的娘亲吗?”温寒烟声音颤抖,鼻腔里克制不住地逸出哭腔,“还是说,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只是你捡来的,骗来的!”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脸上,力道很重,温寒烟整个身子都摇晃了一下侧过去。

耳边一阵轰鸣,很久之后,火辣辣的痛感才蔓延而来。

她被打蒙了。

下一瞬,那个熟悉柔软的怀抱又覆上来。

温寒烟听见低低的隐忍的抽泣声。

“……娘亲?”她下意识回抱过去。

“阿烟。”女人的声音落在她发间。

“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对娘亲,甚至娘亲的祖祖辈辈而言,有多重要。”

“……”

过去重重化作层叠剪影,温寒烟怔然抬眸。

“那半枚玄都印,被封印在我体内?”

“自我第一次见到你,便感知到你的身份,也感知到天命转变。”玉流月抹去唇畔血痕,“流华说得没错,只要有你在,一切都会发生改变,一切都还有转机。”

温寒烟闻言,面容一静。

片刻后,她并未提及玄都印之事,反倒说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所以你们一早便知道,我娘亲会因我而死。”

玉流月没有说话。

“司星宫千年前浩劫一场固然令人惋惜,可司星宫又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

温寒烟撩起眼睫,“若我只想做个平凡人呢?”

玉流月凝视着她,叹息一声:“寒烟仙子,事已至此,莫非你还不明白,你身负的命数注定了,你此生做不得‘平凡之人’。”

温寒烟唇角微勾:“流华宫主生前仅提及‘仙缘’二字,却字字未提其中深意艰辛。这命数并非我所求,你们却将我拖拽入这样的浑水之中,令我自降生之初便身不由己,注定受人摆布——无论是司星宫,还是旁人。”

玉流月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流华陨落之前,曾耗尽精血卜了一千二百三十六卦。”她一字一顿道,“唯有你入局的那一卦,生机虽微弱,却尚存。”

“你便是命定的破局之人。”

温寒烟沉默良久。

她怨吗?

或许是该怨的。

也许她本该过着普通却平静的生活,每日看云舒云卷,朝升日落,寻常而知足地死去。

可天命作弄,逝者已矣,她祖祖辈辈为她而忍受一声孤寂,不得善终,与其怨天尤人,她不如去想现下她究竟该如何选择。

温寒烟慢慢道:“你们就不担心我心无正道,与幕后之人同流合污,祸乱天下?”

玉流月盯着她看了片刻,笑道,“即便如此,那也是司星宫欠了你的。若这世间再无昔日明堂善念,即便覆灭又有何妨?”

温寒烟抿抿唇角,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自然不会做此选择。

若她当真如此,与那些草菅人命,为一己私欲肆意杀戮之人又有什么分别?

既然如今她已身在棋局之中,而这棋局之中,也有她所在意之事,和在意之人——

她便要安安稳稳地走出自己的路。

直到这时,温寒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所以我幼时梦中的那些剑法……”

玉流月微微颔首,对此似乎并不意外,“玄都印早在裴烬被扣押于逐天盟之时,便与他融为一体,你体内至纯的那一半,也是自他在司星宫中闭关时,生生自体内剥离而来。至于那些记忆——”

玉流月淡笑,“或许,那便是你们之间,注定不分彼此纠缠的宿命。”

提及“裴烬”二字,温寒烟再次沉默下来。

须臾,她才轻声道:“玉宫主。如今无妄蛊已在你相助下受元羲骨压制,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问。”

玉流月:“寒烟仙子但说无妨。”

温寒烟徐徐吐出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这才稍有点不自在地问:“您可知荒神印的解法?”

玉流月微怔,思索须臾,摇头道:“若你指的是裴烬身上的荒神印,那是云风所为,我并不知道具体解法。”

温寒烟愕然抬眸:“云风?”

她千想万想,却也万万想不到,纠缠了裴烬上千年的痛楚,竟然是拜云风所赐。

“那人此番于东幽露面,心底定然已有计较。裴氏秘术纵横睥睨,即便同为归仙境修士,寻常人也绝非对手,那人既然有必胜之心,想必筹谋已久。”

玉流月垂眼看向温寒烟剑柄垂下的白玉流苏,神情了然,“若我并未看错,这枚生烟玉应当已于九州绝迹已久。那人先于东幽催动无妄蛊,试图借你之手置裴烬于死地,若此计未成,他便可退而求其次,引你们去九玄城求醉青山解药,借宿雨关山月废他右手。”

“寒烟仙子。”说到此处,玉流月轻声问她,“我观你神情,似乎并不知晓,你每每修为晋阶一寸,无妄蛊于裴烬损害都更甚一分。”

“东幽一战,你留在他身边,便也是那人早已布下之计,有你在,便可令裴烬受无妄蛊所制的同时,分身乏术。”

“‘行云里’极为霸道,若裴烬执意凭此将你送离东幽,精血必然消耗一空,敌疲我打,令那人寻得可乘之机。”

“但看那片血竹……”玉流月顿了顿,“看来裴烬倒也早有防备。”

温寒烟脸色一片冷凝。

事先她对此虽有异样察觉,却也未能确认。

可眼下却有人告诉她,原来在她不知情时,她已成了一个人的弱点。

这与她亲手伤害身边的人,又有何异。

温寒烟不喜欢被算计,更不愿做谁的软肋。

但好在眼下无妄蛊已暂且被压制。

只要在这过程中,寻得无妄蛊的解法。

亦或是取了那人性命。

温寒烟回想起云风死状的怪异之处,简单描述几句,问她:“前辈可知他此刻究竟是死是活?”

“我只能为你卜一卦。”玉流月于蒲团上起身,“究竟要问哪一件事,由你自己选择。”

温寒烟迟疑片刻,良久,还是道:“既如此,我想要荒神印的解法。”

算是她欠了他的。

玉流月眼底微讶,倒是并未多问,掐了个灵诀起占,满室墙面上的星辰再次闪耀起来。

片刻,星光凝滞,不偏不倚指向东北方。

温寒烟抬起头:“鹭洲。”

玉流月脸色惨白,身形摇晃了下,扶住墙面调息片刻。

“既如此,你们可去云桑即云寺看一看。”她婉拒了温寒烟的搀扶,“那里普度众生,无关正邪立场。”

“况且,有一尘禅师坐镇,此人性情平和,不过问红尘事,即便知晓你们身份,也不会心生排斥抵触之心。”

“有他在,即便是云风,也无法轻举妄动。”

司星(七)

将温寒烟送离之后,玉流月勉强支撑着的无事彻底垮了下来。

她脸色苍白,扶着墙面又克制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宫主!”

恭和恭顺刚赶至门边,听见动静,连忙夺门而入,一左一右将玉流月扶回蒲团上,飞快掐了灵诀,将灵力灌入她体内,助她调息。

不探不知道,只这么一探,两人才察觉玉流月体内不仅灵力虚空,经脉丹田更是隐隐有断碎之势。

恭和神情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恭顺皱了皱眉头,低头问:“宫主,您又替寒烟仙子卜了卦?”

玉流月阖眸调息,闻言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小幅度点了点头。

“什么?”恭和愕然抬眸,急声道,“宫主,这和您先前与我们计划好的不一样,我们不是说好了——”

他一哽,“不是说好了,只是将元羲骨借给寒烟仙子,不做其他事的吗?”

若只是少了元羲骨,宫主体内不至于如此千疮百孔。

眼下却像是破了个大窟窿的帆,呼啸灌着风,船也难行多远,不知何时便要沉没。

玉流月语气平静,比起恭和恭顺二人,情绪都要更淡:“我选择多替她占一卦,这也是命里须有的。”

她睁开眼睛,轻轻摸摸恭和恭顺的后脑,“无碍,如今我修为境界比起从前高了不少,即便是没有了元羲骨,暂且也不会有事。待寒烟仙子解无妄蛊,一切就都会回到原本的样子。”

当年玉流华陨落之后,仅剩下三个方能引气入体的孩子滞留于商州青阳。

于青阳久留并非上策,叶落也知要归根,那年她执意要将玉流华带回司星宫,妥帖安葬。

那一年的风很急很冷,千年过去,眼下再去回想其中细节,玉流月也记不清他们究竟是如何回到司星宫的。

但她记得,那一路很漫长,于流华而言御风踏空一日可至的路程,他们足足耗去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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